培訓心得by 本聖

台南可謂是永不褪色的歷史之都。這座城市不僅見證了台灣 400 餘年的歷史，也長期作為台灣這座島嶼的政治、經濟、文化中心，乘載了無數人對過去的想像。然而在主流敘事中時常遭忽略的邊緣歷史，也同樣是構成台南的一部分。漫步於古都市街、讚嘆於府城的浪漫的同時，腳下卻仍舊埋藏著許多未知，等待重見天日時，有人能將他們的故事傳頌下去。這次我參與的崇古文資暑期考古人才種子培育計畫，探索的正是在大寫歷史之外，清朝義塚無名氏們的過去。

這次考古實習雖然未能全程參與，然而在此期間，我不僅習得許多新知，對現場實務運作有更清楚的瞭解，也重新思考關於考古學的種種內涵並從中省思。也就是說，我不只與土地的過去對話，也在每日工作中重新了解自己。雖然名為「考古」，卻在途中體會到與考古可能不甚相關的事物。考古絕非如小說中描繪的在墓穴中尋寶，但也不總是像印象中，單純的學者對遺物進行處理並研究。相反地，考古工作的內涵包羅萬象，尤其是現場發掘作業。

首日上工時便被惡天候下了馬威。高溫、陣雨、潮濕，使本就艱難的考古工作增添許多變數。古語云：「兵馬未動，糧草先行」，面對無常的天候狀況，在第一線的人員必須隨時做好準備。後勤工作以及預先設想都是不可或缺的。台南連日超過 34 度的猛暑日，或是突如其來的颱風豪雨，讓人必須思考如何管理現場狀況，像是突然下雨的話，要如何保存未完全出土的遺物？或是陽傘架在哪裡對動線影響最低？這種看似無關痛癢的問題。除此之外，也要重視自身與他人的身心狀況，畢竟考古發掘從不是孤身奮戰，而是高度仰賴團隊的工作。

再來是人際關係。「不用太常跟人互動」可能是外界乃至於窺其門徑的學子們對考古工作的誤解，實際上考古不只是跟過去對話，也必須回應當代的需求。這時候，與人溝通互動的能力便顯得格外重要。前有政府單位、文資委員，後有當地居民，眼前有一起工作的同事，可能還有看不見的神靈鬼怪，共同參與考古發掘工作。眾人的出身或許不盡相同，但為了使考古發掘順利，如何順暢地傳達資訊、接受或下達指令、共同處理狀況等等軟實力，都是不可或缺的。

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便是與發掘工大哥的交流。縱然在學校習得各種理論與案例研究，實際踏入案場卻不見得派得上用場。有了發掘工的帶領，便使不甚明瞭的情況逐漸清晰起來。起初，我常向發掘工請教許多十分基礎的問題，像是詢問出土人骨的部位，或是如何處理剛露出的遺物。也常被指出過失或是應改善之處，而這過程中讓我感到挫折，彷彿兩群異世界的人比手畫腳般。但隨著時間的推移，我總算摸索到了相處之道，逐漸與大哥們熟絡起來。不但能順暢進行日常作業，中午或休息時間也會閒聊幾句。與同事之間的相處也是如此。就算有近似的出身背景，研究旨趣或目標等等卻可能大相逕庭，更遑論所謂的人生觀。雖然自身能力不足以和所有人熟絡，但至少沒有因交惡而導致作業無法順暢進行的地步，是我感到慶幸的部分。

最後是我對考古學的一些想法。考古學者的責任，就像科學家一樣，是要觸及並打動公眾，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表達，否則他們將會發現現代世界或許不需要考古學的參與，也能繼續運轉。回顧在台南加起來的這兩個多月，我深刻體會到公眾參與的重要。只有讓更多人知道考古實務的內涵，才有助於這個學科在台灣持續發展。現今網路上不乏許多誤解，像是覺得做考古就能發大財，更有甚者直接批判考古調查阻礙建設等等。歸根究底，我認為公眾推廣是必然的趨勢，也是考古工作者必須積極推動的。如此一來，我們才能與腳下所踩的土地產生連結，並由此衍伸出歸屬感。當然，與在地居民的合作也是至關重要的。作為外來者的我們，必須傾聽他們的訴求，並盡可能建立和諧關係。如此不僅可以使工作更為順暢，更有助於建立不同觀點，共同形塑對遺址之認知與想像。

此外，正因考古學在台灣並非顯學，產學合作便顯得格外關鍵。透過此次培訓營，我深切體會到何謂學用落差。學校或許不會教全站儀如何使用，或是如何安排發掘動線，然而在實務操作中都是不可欠的能力。學術性發掘終究並非主流，也非所有學生畢業後都就職於研究機構，產業界終歸需要符合所求的人才。有賴崇古文資拋磚引玉，盼能喚起考古業界對在學學子之培育，如此就算從學校畢業後，也不致如無頭蒼蠅般茫然，或必須在業界從 0 開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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